风中夹杂着铁锈与腐烂机油的腥气，像是一块油腻的抹布，死死捂住了众人的口鼻。

千机城外围，巨大的废弃物中转站如同一座钢铁坟场。而在沈长歌一行人面前，停着一辆剛剛执行完回收任务的重型运输车。暗绿色的车斗边缘挂着未干的黑色凝胶——那是工业废油与某种生物组织搅拌后的残留物。

“这就是你的计划？”

叶琉璃的声音比周围的空气还要冷上几分，但周围的温度却在急剧升高。她一袭红衣胜火，此刻那原本半透明的裙摆边缘，正因为灵体的不稳定而逸散出点点金红色的火星。

她指着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锅炉入口，眉心那道金色的裂痕微微颤动，那是“太初劫火”即将失控的前兆。“本座乃劫火之源，万法之主，你让我……钻进这个粪坑？”

随着她情绪的波动，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。运输车表面厚重的防锈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泡、焦黑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“滋滋”声。

“你可以选择不钻。”

沈长歌面无表情地站在车旁，左眼被黑布遮盖，仅存的右眼中，淡蓝色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刷下。他没有看叶琉璃，而是盯着远处千机城那完美无瑕的银色防御光幕。

“再过三分钟，这辆车就会通过唯一的物流通道返厂。”沈长歌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，“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，然后被头顶的三百座高能激光塔烧成真正的灰烬。或者，像垃圾一样活着进去，把那群自诩为神的东西拉下神坛。”

“你——”叶琉璃双目圆睁，周身火焰轰然暴涨，眼看就要将整辆车熔穿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沈长歌身形未动，右手却如闪电般探出，食指与中指精准地扣住了叶琉璃的手腕内侧——那里是她灵体灵力流转的“气门”所在。

天机造化眼，洞察万物死线。

“别动。”沈长歌低喝一声，指尖并未用力，却通过一种微妙的频率震颤，强行打断了叶琉璃即将爆发的灵力回路。火焰瞬间被压回体内，叶琉璃闷哼一声，脸涨得通红，那是一种混杂了愤怒与屈辱的神情。

僵持之中，一直沉默的裴凝走了上来。

她怀抱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，双眼虽蒙着黑布，却仿佛看穿了一切。她没有说话，只是默默走到那个满是毛刺、沾满油污的锅炉入口前。

“铮——”

一声极轻的剑鸣。裴凝并未拔剑，只是指尖轻轻划过。锅炉入口处那几根可能划破衣衫的尖锐金属刺，瞬间被无形的剑气削平，切口光滑如镜。

紧接着，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。

裴凝抬起手，竟是直接撕下了自己左臂的一截素白衣袖。她弯下腰，动作极其轻柔地将那截干净的布料，垫在了脏污不堪的入口边缘。

做完这一切，她才转过身，那双蒙着黑布的眼睛“看”向叶琉璃，微微侧身，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
叶琉璃愣住了。

她看着那个曾与自己不死不休的“天煞孤星”，看着那截垫在污泥上的雪白衣袖。在这一瞬间，她眼中的暴戾如潮水般退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错愕。

“哼……多管闲事。”

叶琉璃咬了咬牙，收敛了全身的气息，黑着脸，如同赴死一般，钻进了那个黑暗恶臭的锅炉。只是在经过裴凝身边时，她的脚步微微顿了顿。

裴凝没有表情，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，也钻了进去。沈长歌看着这一幕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，随即招呼身后的季微漾和缩成金属球的铁柱，迅速全员登车。

车厢内部，空间狭窄得令人窒息。

黑暗中充斥着酸腐的气味，那是无数个日夜堆积下来的死亡味道。众人挤在一起，呼吸声清晰可闻。

“所有人，屏息，收敛灵力波动。”

沈长歌盘膝坐在最深处的角落，他的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惨白。他抬起右手，并没有使用任何法宝，而是直接将手指插入了太阳穴旁的一处穴位。

那是“生物神经直连”的前奏。

“司命，链接建立。准备好了吗？”他在意识中问道。

“根据计算，宿主你的精神力负荷已达临界值，强行接入天网主干，脑死亡概率为34%。”司命那冰冷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响起，但下一秒，数据流便如洪水般涌来，“但我喜欢这个赌注。接入开始。”

沈长歌的身体猛地一颤，右臂上的那道“金痕”瞬间裂开，金色的血液渗出，却瞬间被高温蒸发成淡金色的雾气。

他不仅仅是在链接网络，他是在以自己的“万象补天体”作为服务器，去承载那庞大到足以撑爆凡人大脑的数据流。

而在他的天机眼视野中，原本实体的车厢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千机城外围那道宏伟的、由无数精密算法构成的银色防火墙。它是如此完美，每一道逻辑都无懈可击，任何试图强攻的病毒都会被瞬间隔离查杀。

“完美的系统，最怕什么？”沈长歌在心中自问自答，“最怕没有逻辑的垃圾。”

“司命，倒垃圾！”

随着这一声令下，早已在伊甸园基地收集整理好的、来自万界废墟的亿万条错误日志、无效指令、甚至是古三通当年随手写下的数万个死循环代码，如同一股黑色的淤泥，狠狠地糊在了那银色的防火墙上。

这不是攻击，这是污染。

千机城的核心天道主机在那一瞬间陷入了逻辑混乱。它试图去解析这些数据，试图去清洗这些污渍，庞大的算力被强制调用去处理这些毫无意义的垃圾。

现实世界中，那道笼罩天地的防御光幕，出现了极为细微的一瞬间闪烁。

时间只有0.3秒。

“就是现在！”

沈长歌双眼充血，精神力如触手般延伸，瞬间接管了这辆运输车的自动驾驶系统。

原本应该停下来接受检查的运输车，引擎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。它像是一条滑溜的泥鳅，在警报即将响起的那个刹那，猛地加速，精准地切入了那唯一的物流轨道。

周围的光线骤然一变。

从灰暗的废土，瞬间进入了灯火通明的机械世界。

车窗外，无数巨大的机械臂在轨道两侧起伏，成千上万吨的物资在传送带上流转。这里是千机城的咽喉，也是绝对秩序的起点。

“进来了。”叶琉璃压低了声音，看着窗外那令人窒息的钢铁丛林，眼中闪过一丝震撼。

然而，沈长歌并没有放松，他的手依然死死按在太阳穴上，指缝间渗出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。

因为他看到，在前方的轨道尽头，一个巨大的红色“停”字正在闪烁。

那是自动化分拣区。

数只足有房屋大小的液压机械爪，正像抓娃娃一样，一只只抓起过往的车辆，进行最原始、也最无法作弊的检测——称重。